6年無法上牌照 林肯新車變“廢鐵”

春風送暖，萬物復蘇。然而，在這生機盎然的春日里，吉林省長春市凈月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生態東街4088號街邊的停車位上，一輛落滿灰塵、沒有懸掛牌照的林肯牌小客車，卻飽受著風吹雨打和歲月的消磨。這輛價值79萬元、本應該奔馳在馬路上的小客車，6年來因無法落籍、無法上牌照變成了趴窩的“廢鐵”。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近日，《中國消費者報》記者接到消費者反映的情況后，對此事進行了深入調查。

進口新車因“病”無法落籍

46歲的李剛家住遼寧省沈陽市，多年來一直在長春做生意。2018年3月9日，李剛與長春奧吉通奧霖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奧吉通汽車公司（以下簡稱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簽訂了《用戶訂單》，以79萬元的價格購買了一輛林肯349CC小客車。單證上顯示，該車是全新原裝進口。2018年4月8日，李剛到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提車。令其疑惑的是，該公司交車時，給他辦理的臨時牌照卻是天津的（津NX6717）。一名李姓工作人員通過微信轉賬方式收了1100元“辦照費”。然而當他駕車到達沈陽高速出口時，新車卻被交警查扣。經過核實，交警告知他臨時牌照是假的。后來，經過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溝通協商，李剛的林肯新車被拖運回長春。

無法落籍“趴窩”6年的林肯車。李洪濤/攝

2018年6月22日，李剛將車開到長春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車輛管理所辦理落籍和上牌照。交警部門查驗車輛后出具了《業務告知單》，并明確告知不予落籍。《業務告知單》上的內容顯示：車架號部位漆面脫落，無底漆，有改動嫌疑。不符合GB7258-2017UD 關于車輛識別代號的規定。不能辦理注冊登記業務。

起訴后發現涉事車輛確有“問題”

為了求證自己購買的這輛林肯牌新車是否真的有問題、交警部門不予辦理注冊登記的決定是否正確，李剛決定向長春市南關區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

2018年11月12日，李剛將長春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告到長春市南關區人民法院。長春市南關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做出（2018）吉0102行初202號行政判決書，認定李剛購買的林肯牌小型車輛在辦理注冊登記過程中，交警部門工作人員經核驗后，發現該車輛識別代號位置附近表面明顯已經脫漆，且無底漆，與附近年份同款車型的新車車架號部位存在明顯差異，根據《機動車登記規定》《機動車運行安全技術條件》(QC/T484-1999）第一項油漆代號的有關規定，交警部門作出不予辦理機動車注冊登記的行政行為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程序合法，適用法律正確。長春市南關區人民法院依法駁回了李剛的訴訟請求。

交警部門出具的不能注冊登記的《業務告知單》。李洪濤/攝

一審判決銷售公司構成欺詐“退一賠三”

李剛認為，既然長春市南關區人民法院認定長春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證據充分、行政行為合法，那就充分證明自己購買的這輛不能落籍的林肯牌小客車有問題。當他找到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討個說法時，該公司卻拒不承認車架號部位曾重新噴漆。雙方協商幾次未果后，李剛向長春市凈月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凈月區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請求人民法院撤銷《購車合同》；退還79萬元購車款并三倍賠償273萬元及利息；另外，退還保險費、金融服務費、落籍封籍費等。2018年10月10日，凈月區法院審理后下達了（2018）吉0194民初字878號《民事判決書》。駁回了李剛的全部訴訟請求。

李剛對此判決不服，上訴至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該法院作出裁定，發回凈月區法院重審。凈月區法院審理后認為：家庭自用汽車屬于生活消費品，因購買家庭自用汽車引起的糾紛受《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調整。李剛從奧吉通公司購買車輛自用，在車輛登記檢測過程中，因車架號部位漆面脫落、無底漆，有改動嫌疑，不符合GB7258-2017關于車輛識別代號的規定，不能辦理注冊登記業務，李剛委托長春市綠園區博躍汽車服務中心對車輛進行檢測，出具的《情況說明》載明：“車輛的主車架螺絲、懸掛螺絲、發動機穩固螺絲等都有明顯擰動的痕跡，底盤多處噴漆，線束及車身附件卡扣線束也都有明顯拆裝痕跡，通過對該車檢查懷疑此車是一臺有過大的總成拆裝、改動車輛，建議該車到權威部門進一步檢測”。審理期間，經李剛申請，凈月區法院委托遼寧新天衡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對案涉車輛進行了技術鑒定，出具了（遼新技鑒字2019第009號)《鑒定意見書》，鑒定意見為：車架號位置重新噴漆，不符合GB7258-2017機動車運行安全技術條件4.1.3要求。李剛購買車輛本為自用，但車輛本身原因導致李剛無法辦理登記，締約目的不能實現，故合同應予以撤銷，李剛將車輛返還，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將購車款返還李剛。同時，依據法律規定，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應當按照消費者的要求增加賠償其受到的損失，增加賠償的金額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價款或者接受服務的費用的三倍。

2019年12月18日，凈月區法院依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定作出判決，撤銷了李剛與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之間的購車合同。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退還購車款79萬元并按購車款的三倍賠償237萬元。駁回了李剛其他訴訟請求。

銷售公司上訴后中院改判

凈月區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后，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不服，上訴至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并補充了福特汽車公司一名員工（StePhanie Koehler）出具的《林肯領航員車架號情況說明》。該員工寫道：在被放行到車輛總裝車間之前，該車輛到達涂裝車間的終檢區域。在該終檢過程中，發現在待打刻車架號的區域內有焊渣。為了保護后續在此區域打刻的車架號，該車輛隨后被送到涂裝車間的維修區域，并通過相關步驟去除焊渣。隨后，車輛放行到下一車間裝飾車間，在該車間進行車架號打刻。另外，該員工稱，該車架號是原始車架號，并未進行過修改。

福特汽車公司員工出具的《林肯領航員車架號情況說明》，承認了該林肯車的車架號部位有重新噴漆行為。因此，沒有逃過長春市公安局交警支隊的“火眼金睛”。而消費者李剛認為，福特汽車公司該名員工出具的《林肯領航員車架號情況說明》是個人行為，不能代表福特汽車公司，更不具有法律效力。

林肯領航員車架號部位重新噴漆。李洪濤/攝

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了此案后，于2020年12月23日下達了（2020）吉01民終1399號《民事判決書》。《中國消費者報》記者在該判決書上看到以下字樣（摘錄）：本院認為，李剛與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之間存在買賣合同關系，該合同系雙方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亦未違反國家法律及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應屬有效。本案中，李剛主張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在銷售車輛過程中存在欺詐行為，要求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按購車款三倍賠償其損失，李剛應就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存在欺詐行為承擔舉證責任。但是，李剛提交的證據既不能證明案涉車輛存在瑕疵是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所為，又不能證明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在明知存在瑕疵的情況下，仍向其銷售案涉車輛。而且，二審時，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提交了《林肯領航員車架號情況說明》，該說明證明案涉車輛存在瑕疵確非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所為。因此，以現有證據不能證明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存在欺詐行為。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撤銷了凈月區法院（2019）吉0194民初871號民事判決，駁回李剛的全部訴訟請求。

李剛對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不服，2021年10月25日向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該院沒有開庭，2021年10月26日（次日）做出了（2021）吉民申3816號民事裁定書，駁回了李剛的再審申請。

銷售公司同意退車但需簽“保證”協議

向記者反映情況時，李剛表示，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告訴他可以持《林肯領航員車架號情況說明》到交警部門給車輛辦理落籍。然而，李剛于2023年3月31日、2023年5月18日兩次前往長春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車輛管理所，分別被以“不符合排放標準”“車架號區域漆面脫落并進行過打磨處理”為由，不能辦理注冊登記業務。

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為李剛新車提供的假臨時牌照。李洪濤/攝

2024年3月26日下午，記者來到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進行采訪。該公司銷售總監胡先生表示，現在可以給李剛退車，但其得簽訂一個協議，保證退車后不再追究此事。記者詢問假臨時牌照一事，胡總監稱是該公司幫助李剛聯系的，是外面的人造的假，公安部門已經處理了。就該車的車架號部位重新噴涂問題，胡總監稱福特汽車公司出具了 《林肯領航員車架號情況說明》。另外，法院已經下了終審判決。按照管理規定，機動車售前應做PDI檢查。但當記者請胡總監出具《PDI檢查報告單》時，其稱做了檢查但始終沒有出具。另據記者調查，在此案的庭審階段，李剛調取了全部卷宗，并沒有《PDI檢查報告》。

長春市消費者協會原秘書長鐘萍一直十分關注消費者權益保護問題，針對李剛的購車遭遇， 她表示，經營者在銷售汽車時，為什么臨時牌照造假？消費者購買車輛時，作為專業的汽車營銷企業，奧吉通汽車銷售公司售前應該履行檢查等程序，對車輛進行PDI檢查，并履行告知義務，把檢查及審核實情告知購買者。李剛購買的是一輛原裝進口新車，卻連最基本的使用功能都無法實現，經營者應該履行告知義務，滿足消費者的知情權。如果明知有瑕疵卻故意隱瞞，使用假的臨時牌照蒙騙消費者，這種行為涉嫌欺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