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查食藥問題警察怎辦案：跟蹤病牛 追查醫院假藥

揭秘:專查食藥問題的警察怎樣辦案

跟蹤100頭病牛,追查83家醫院假藥……

兩年多以來,袁萍帶領西安市公安局食品藥品犯罪偵查支隊民警共立食藥類涉嫌犯罪案件625起,刑拘526人,逮捕120人,移送起訴85人,涉案金額近32億元

2014年夏,剛剛成立一個月的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食品藥品犯罪偵查支隊接到一項舉報:一批養殖場淘汰的奶牛,未經檢驗檢疫流入西安鮮肉市場,其中有病牛存在。

舉報人提到的奶牛場,在一家上市公司旗下。其奶牛系國外優質品種,因此在鮮肉市場特別受歡迎,供不應求;而所涉屠宰場,其資質在西安數一數二。有些人認為,這種舉報無非是同行不正當競爭的小兒科。

但是,袁萍卻一步不讓,非要一查到底不可。

袁萍時年48歲。1988年,從山西醫學院畢業后,她就到西安市公安局當了一名法醫,刑偵、交警都干過。工作中不讓須眉,她曾當選為中國婦女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代表,是西安一位名頭很響的巾幗英雄。應該是考慮到她的工作能力和醫學碩士的教育背景,組織上將她從網安支隊政委的崗位上,調到新成立的食藥偵支隊擔任支隊長。

這個時候,成立專職食藥偵隊伍的地方不多,陜西更是唯此一家。西安市公安局食藥偵支隊還處于建章立制的草創階段,剛剛從市局各單位調來的40名民警相互之間也處于磨合狀態。且不說有民警壓根沒辦過案子,就是辦過案的,誰也沒辦過食品藥品案件。病牛的取證應該怎么進行?是宰殺后切上一塊肉,還是活著時抽上一管血?誰都說不清。接下這么一單“生意”,大家心里都挺沒底兒。

袁萍的打算,就是讓大家“邊學邊干”“以戰代練”。不說案子,她先托農委朋友請來獸醫專家,給大家講奶牛的常見病。比如人畜共患的布魯氏病、結核病,奶牛得了后會有什么臨床表現、危害后果。當然,如何給病牛取證,專家也會講到。接下來,民警和專家、檢察官共同探討,這類行為違法、犯罪的界定,從法律上做到心中有數。

再往下,才是取證。先不切肉,也不抽血。民警身著便衣,兵分幾路,攜帶攝像機、照相機,分別到奶牛場和屠宰場取證。其實,奶牛場把健康牛與淘汰牛是分區放養的。在淘汰牛群里,民警一眼就能認出,那些流涎水、眼通紅、腿腳發軟的,就是患布氏病的牛;而那些像肺結核病人一樣疲乏無力的奶牛,便很可能是結核病牛。

跟蹤取證中,民警看到了讓他們吃驚的一幕:未經檢驗檢疫的100頭淘汰奶牛,在被送往屠宰場路上,搖身一變,都有了“合法身份”。原來,拉奶牛的車經過某縣城時,路邊一名男子將100份動物檢驗檢疫證交給車上的人,從那人手上接過了3000元現金揣到口袋里。經查,此人乃縣動檢站的工作人員。

100頭奶牛就這樣進了那家群眾舉報的屠宰場。牛已經被宰殺、準備運往訂貨的肉店、火鍋店的時候,一百多名民警突然出現在屠宰場。原來,袁萍事先已經協調灞橋分局,在此設下埋伏。包括那家上市公司的銷售經理、出具假檢驗檢疫合格證的工作人員、屠宰場場長、業務經理以及負責屠宰場檢驗檢疫的動疫站工作人員,一共5人被刑拘。

案子偵破,震動了陜西的生畜屠宰行業以及奶牛養殖行業。時至今日,陜西類似的案件再沒發生一例。陜西省畜牧獸醫局總獸醫師高巨星后來激動地跟袁萍說:“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呼吁行業內大家要遵紀守法,可有些人就是當耳旁風。你們辦一個案子,比我嘮叨多少年都管用呀。”

2015年年底,陜西省食藥監局在例行檢查中,發現一家正規的醫藥公司有少量假藥在出售,便對其進行了行政處罰。可不久,執法人員再去檢查,這家公司居然還在賣假藥。案子移交西安警方,食藥偵支隊抓捕了該公司經理劉某梅。

人一抓,說情的人就蜂擁到袁萍身邊。說情的,還凈是些有頭有臉的。但是,袁萍卻想用這些人做文章。

劉某梅事先已經將公司電腦里的有關記錄刪除,身邊的工作人員也被她遣散。這會兒,她正等著上線撈她出去,因此態度頑固,什么都不肯交代。袁萍就動員拉托兒說情的那些人,勸說劉某梅及其家屬,讓她供出她的上線。

兩個月后,劉某梅終于交代了上線。民警一查,一個已經死亡,另一人在外省。好不容易才找到省外的那個人,原來,人家5年前在劉某梅公司打過幾天工,這些年早跟她沒有半點瓜葛。劉某梅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國有企業,因為利益關系,員工都不愿配合民警。按說,隨著劉某梅被批準逮捕,案子就可以畫上句號,可袁萍不干,非要挖出劉某梅的上線來。

支隊里的幾個年輕的信息高手,被袁萍集中起來。劉某梅的司機、給她開票的業務員,成為他們研判的主要目標。他們的活動軌跡、所有可能落腳的地方,都被標注出來。這樣,除夕這天,這兩個知情人都被民警找到。司機負責取假藥、開票人負責給對方打款,從他們的嘴里,民警們找到了上線的蛛絲馬跡。劉某梅被抓后,她的上線并沒有停止生產假藥,而是挪了窩,繼續干,只不過比過去更加行蹤詭秘。為跟蹤一個造假藥的工人,偵查員像參加接力賽一樣,一個人跟上一段兒。終于,民警發現了設在一個廢棄汽車修理廠里的新假藥生產窩點。除了假藥,這里各種假公章、假合格證和假標簽要啥有啥。

這一案,民警抓獲了9名犯罪嫌疑人。主要犯罪嫌疑人任某寧是陜西省醫藥公司東城采購站的法定代表人。他和家屬一起生產假藥,然后利用他的身份,通過正規手續,向省內83家醫院提供假藥。任某寧在西安也是個有能量的人物。被抓后,能不能順利批捕,是一個嚴峻的問題。一天,袁萍被約到檢察院,檢察人員提出7條補充偵查意見,核心問題是要能證明任某寧知道親屬在造假藥。當時,已經是下午五點,第二天早上九點,檢察院就要上會討論江某寧的批捕問題。回到支隊,袁萍召集辦案民警連夜加班,將7個補偵問題一一落實。第二天,任某寧被批準逮捕。由于民警把起訴之前的證據工作都做扎實了,從批捕到起訴之間的兩個月,檢察院再沒有要求民警補充任何證據。

兩年多以來,袁萍帶領支隊民警共立食藥類涉嫌犯罪案件625起,刑拘526人,逮捕120人,移送起訴85人,涉案金額近32億元。由西安發起全國集群戰役3起;成功偵破13起部督案件和24起省督案件;連續兩年度,公安部和國家食藥監總局表彰的全國十大精品案件中,都有西安偵破的案子。

圖為袁萍(左)帶領民警在案件現場調查。